各高校在为贫困学生办理助学贷款时，都会强调诚信的重要性（资料图片）
资料漫画
7万元买回的诚信
吉大毕业生王小河还上了拖欠近6年的助学贷款，然而，受资助的大学生里，又有多少个王小河呢？
新闻提示
自1999年试点至今，国家助学贷款正逐步成为资助公办高校贫困家庭学生政策体系的主体。然而，一路走来并不平坦，局部超过半数的坏账率，致使助学贷款制度一度陷入困境。
受助大学生缘何违约还贷，是社会诚信缺失、还是就业压力以及生活拮据的无奈？贫困学子的还贷路，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阻碍？
“你傻不傻？那可是7万块！真金白银，干点儿啥不好？”2011年1月8日，北京建国门附近一间20平方米的出租屋内，王小河低着头，任凭女友大声喝斥，身高1.82米、体重115公斤的他几次想争辩，最终还是红着脸没说话。
就在一天前，吉林大学毕业的王小河做出一个令女友惊讶的举动：一次性偿还拖欠近6年的助学贷款，连本带利69875.24元。
欠贷记
看到了自己的不良信用记录登记，王小河的“头皮都是凉的”
大学4年贷了5万元
2000年，王小河从锦州农村考入吉林大学某系，亲朋好友凑了5000元钱，作为学费。
“来到大学后，惟一让我准备不足的，就是每年1.3万元的高额学费，原因是分数偏低，被调剂到了别的专业。”王小河回忆，当时还有几名来自辽宁省的同学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此时恰逢助学贷款新政推广，尽管对此毫无概念，王小河等人仍毫不犹豫地在贷款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大学四年，王小河贷了共约5万元。
按照政策规定，借款学生不需要办理贷款担保或抵押，但需要承诺按期还款。与王小河一样，2000年，吉大共有约2000名贫困学生成为助学贷款政策受益者。
2004年，王小河毕业，此时，贫困学子办理助学贷款已成常态。有资料显示，自2004年6月至2006年6月底，中央部属高校的银行审批贷款合同金额，吉林大学排第一位。
从未接到银行还款通知
按照合同约定，王小河应该从2005年3月开始还款，每季度约8000元，在2007年年底前还清。开始，他对还清贷款充满信心，因为还没毕业时他就在长春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月薪4000元。“当时我在岳阳街附近租了个插间，除了日常开销外，每月都有2000多块的盈余。”王小河说。
2005年3月，还款日期到了，他的单位却因故倒闭，还款计划被迫推迟。带着遗憾，王小河离开了长春，和他说再见的，除了单位欠发的一万多元工资，还有前任女友。
王小河来到深圳，经历一番周折，又在2007年来到北京一家单位上班。此时，他的积蓄已花费殆尽。
“刚到北京时，我兜里只有200多元，和别人合租房子，都是朋友借的钱……那段经历就别提了，哪有心思想还贷的事？”王小河回忆。
此时，大学生就业问题凸显，制约着许多像王小河一样身背助学贷款债务的大学毕业生。随着时间推移，其中不少人将还款一事抛之脑后。
2007年7月，中国工商银行广东分行和北京分行在中国高等教育学生信息网上分别公布了欠款逾期一年的超千名学生名单。这是我国首次以公告方式催还助学贷款，引起社会巨大反响。据教育部统计数字，截至当时，国家共累计审查全国高校全日制在校本科生206万人次，发放贷款约127.7亿元人民币，受各种因素影响，欠贷率达28.4%，王小河也是其中之一。
此后，中国高等教育信息网成为王小河每天必看的网站，每次看到欠款名单中没有自己的名字，他都长舒一口气。“时间久了，我的侥幸心理逐渐放大了。”另一个让他一度产生“拖黄”助学贷款念头的原因是，从2004年至今，王小河从未接到过银行关于还款的任何通知。
被列入不良信用记录“黑名单”
2011年，小河已是“而立”，月薪从起初的2000多元增加到7000多元，其他渠道还有创收。每月租房2000元、其他开销2000元，盈余颇丰。
工作和收入日渐稳定，王小河和新女友开始谈婚论嫁。可就在买房计划萌芽之际，他遭到当头一棒。去年，他到一家银行咨询申请信用卡相关事宜，出示身份证后，银行工作人员告知，他已被列入央行不良信用记录的“黑名单”，任何国有银行都不会贷款给他。
始终心存侥幸的王小河不知道，早在2005年，中国人民银行征信管理局就已建立了全国联网的个人信用数据库，6.4亿人的信用档案躺在全球规模最大的个人征信数据库——中国人民银行征信管理局的服务器里。在这一系统内，各大国有商行都会把本行客户的不良信用记录上传到央行的征信系统里，该系统全国联网，各家银行共享。
为此，王小河托朋友从中国人民银行打印了一份不良信用记录登记，在印着他姓名的清单上，清楚地记录着他的工作单位、公积金明细、身份证号、家庭住址以及在各大银行的存款状况。“我当时简直抓狂了，头皮都是凉的！”王小河这样形容当时的心情。
很快，他查清了自己欠贷的具体数字，连本带利共计69875.24元，其中利息约6000元，13次逾期未还所产生的罚息约1.2万元。
还贷记
“要是不还，不良记录就要跟着我一辈子……诚信远比7万块钱重要”
网上的辩论
还，还是不还？王小河纠结了半年多。
在上网查询助学贷款时，他看到了一位名为“上来看很久了”的网友发帖：“我上大学时候贷款，居然一直没来要我还，奇怪死了。”
网友“whhuying”跟帖，言辞激烈：“助学贷款用国家的财政资金贴息，无需任何担保抵押，这是国家对贫困学子的福利与照顾。楼主滥用国家的福利政策，辜负国家对你的信任。而且由于你的拖欠不还，也许另一个需要助学贷款的学弟就得不到助学贷款额度而陷入困境。像你这种人，就应该给予狠狠地惩戒。”
王小河虽觉得后者说的有道理，还是忍不住在后面附上了一则跟帖：“十六年寒窗，我们依然是弱势。很显然，毕业后几年内，绝大部分的欠贷大学生还在为工作而奔波，为生计而奋斗。这样的生存状态下，贫困大学生们何以来树立自己的诚信？”
正如王小河所言，许多贫困大学生一参加工作就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开支，婚嫁、房租、人情往来……还款路之艰辛可想而知。
王小河下定决心解决此事。
他通过关系找到母校吉林大学，希望能和银行说情，将罚息免除，但学校表示无能为力。有朋友帮他分析，既然那么多人拖欠助学贷款不还，说明这项制度本身存在着缺陷，可以拖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国家就会出台政策，将罚息免除，但他觉得这也非上策。
今年元旦，王小河带着女友回到辽宁老家，茶余饭后，谈起这一话题。“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希望我尽快还上，我女友则让我先不还，静观其变，万一家里有事需要钱，7万块不是小数目。”
46个字的贷款结清证明
1月6日，经过半年多的心理斗争，王小河瞒着女友，乘火车回到长春，来到了办理助学贷款的银行信贷科，见到了办公人员金川。
他来还款，似乎连银行的人都难以理解，金川表示，这些年主动来还助学贷款的学生很少。
“我现在要是把钱还上，能马上消除我的不良信用记录吗？”小河急切地问。
“按常理说不可以，恐怕要7年之后才能消除，除非银行给你开具非恶意拖欠证明。”随后，在金川的带领下，小河找到了信贷科科长。“我知道你们大学生毕业后找工作很难，而且还有很多特殊情况，所以那么多学生至今没有偿还助学贷款，但你有13次逾期未还记录，我帮你开具那样的证明，就是违规操作。在我这里，只能给你开出贷款结清证明。”这是信贷科科长的答复。
小河沮丧地走出办公室，经过再三考虑，他仍决定将这笔助学贷款还上。第二天一早，小河到银行办理手续，不到20分钟办理完毕，到手的是一张写有“贷款结清证明”字样的打印纸，除银行公章外，加上日期、姓名，连数字中的小数点都算上，一共46个字。
拿到贷款结清证明后，王小河喃喃道：“回北京后争取办张信用卡，多刷快还，希望尽快消除不良信用记录。”
值，还是不值？
1月7日下午，王小河登上返回北京的动车。上车前，他似乎还没有从还款与否的纠结中走出来：“哥们儿，你说我做错了吗？要是不还，不良记录就要跟着我一辈子，不能贷款买房买车，还不能出国、不能报考公务员，就连我未来的妻子也会受影响。这样看来，诚信远比7万块钱重要。”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的相关规定，一般连续两次没有按时还款，就会被记录为不良信用记录，保存在中国人民银行个人信用基础数据库，所有金融机构均可调用。
按照国际惯例，不良信用记录会保存7年时间，在7年内是无法消除的。另一个现实是，一旦登记结婚，配偶的各类金融信息也将与之关联，在办理金融业务时，同样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王小河了结了“读书债”，尽管或许要到7年之后才能消掉不良信用记录，但他认为，还不算太晚。
■延伸调查
高校催款 用上qq、短信
一些高校暂扣毕业证和学位证，这一催缴措施还引发不小的争议。
6年当中，王小河觉得自己最幸运的是，学校没有扣发毕业证和学位证。
实际上，高校在助学贷款这个问题上也一度十分头痛。2006年前后，鉴于一些学生没有及时还助学贷款，无奈之下，一些高校暂扣毕业证和学位证，但一些欠费学生称“宁做假证也不交费”。某些高校的这一催缴措施还引发不小的争议，一些毕业生甚至把母校告上法庭。
我省某省属高校学生处助学贷款科室相关人士告诉记者，极端手段催款，实非学校职能范围之内。
“像王小河这种情况，不属于恶意拖欠，能还上就是好的。”吉林大学学生工作部负责助学贷款工作的副部长刘雪峰介绍，每个月的20日是还款日，提前几天就会有辅导员通过qq、msn及手机短信等方式通知学生还款，学校诚信和催款工作目前已成体系。“在这些努力下，吉大助学贷款违约率连年递减，一度降至2%，基本没有超过5%。”刘雪峰说。
无利可图 三大银行淡出
“没还款的比还款的人还多，超过了半数，具体数据不便透露”
过去6年中，助学贷款不仅是王小河的心病，也是某些国有银行的“心病”。
金川称，2000年，他所在的银行为约2000名吉大贫困学子办理了助学贷款，每人的贷款额度不同，少则几千元，多则四五万。2004年，该行因“特殊原因”终止这项业务的办理。
其中一个原因是，2004年8月，中国银行中标成为中央部属院校国家助学贷款的独家承办银行，而其他3家国有商业银行则逐渐缩减甚至停办助学贷款业务。
另一个原因似乎更重要。“没还款的比还款的人还多，超过了半数，具体数据不便透露。”金川表示，贷款不能如期收回，会影响自身利益，进而影响发放助学贷款的积极性。
据了解，目前我省两所部属院校的助学贷款仍与中国银行合作，省属院校的凯发ag旗舰厅的合作伙伴为国家开发银行，而工行、农行以及建行不再热衷这项业务。
交通银行吉林省分行一位于姓干部坦言，助学贷款业务停办的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助学贷款办理初期，贷款的初审在学校，部分学生提供虚假信息，致不良资产激增；其次，助学贷款属公益事业，本来利润就不多，贴息还偶有不及时到位，因此，常使银行无利可图甚至亏本。
实际上，大学生拖欠助学贷款并不是发生在个别高校的个别事件。极端的例子是2004年的一则新闻：抚顺石油学院获得助学贷款的400多名学生中，没有返还应还利息的就有374名，占总数的近90%。
“助学贷款不同于一般的商业贷款，它带有强烈的社会功能，因此不能采取极端做法催缴。”于分析。
既往的贷款如何追回？“坏账，已经核销啦！”工行吉林省分行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另一位银行人士分析，账目已经核销，就意味着这些贷款成为呆账或者说不良资产，这种情况下，银行在意愿上和手段上都缺乏更有效的催款手段。
大面积接办高校助学贷款的中国银行，助学贷款违约率又有几何？中行吉林省分行相关人士给出了一个很有意味的回复：“近几年，高校和银行的合作更加紧密，学生的诚信意识也日渐增强，违约率逐年递减。”（记者 窦仲）
（文中王小河、金川均为化名）
■官方声音
教育部：对学生还款有信心
教育部3月1日召开新闻通气会，介绍了国家资助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工作进展情况。会上透露，2010年年度国家助学贷款人数和金额分别突破100万人和100亿元，创历史新高。
谈及备受关注的还款情况，全国学生资助管理中心副主任张光明表示，统计还款情况的数据比较困难，因为助学贷款是各个银行金融机构来做的，贷款的不良率和损失率都是银行的商业机密，但是学生资助管理部门做了几项工作：
一是国家已经建立个人征信制度，针对个人来说，社会信誉、公信度的损失，对他的一生将会有不良影响，这项措施将会有力制约不良贷款，特别是恶意欠款的发生。
二是在助学贷款工作管理中，教育部门和高校共同做了很多工作，包括在学生中广泛开展的金融知识普及活动和诚信教育。
除此之外，金融机构也做了大量工作，从开发、设计软件或者程序上来说，首先要方便地为贷款学生服务，同时在还款机制上也采取了各种各样措施，提供更便捷的提醒和制约拖欠等措施。
张光明表示，诚信问题不仅是贷款学生还款问题，还涉及整个社会环境和社会的总体诚信程度。总体来说，教育部门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学生受教育程度比较高，总体上还款能力和还款意识相对来说都比较高。（综合）
■延伸阅读
美国助学贷款可以灵活归还
“斯坦福贷学金”是美国目前最盛行的国家助学贷款，分为两种：一种是资金来自于政府，政府承担风险；另一种是由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提供贷款，由州政府进行担保，联邦政府进行再担保。如果学生违约没有归还贷款，或者由于死亡、疾病等原因无法还贷，州政府和联邦政府将向银行赔付95%的拖欠贷款。
学生毕业后，可以每月还固定的数额；也可以从少到多逐渐增加；还可以根据个人的收入增减，采取灵活的浮动还款方式等。凡是拖欠贷款的人，银行会把其账户转给专门的追款机构。在美国的个人资信系统中，有两个记录——逃税记录和助学贷款违约记录——终身相伴，一旦沾上这种污点，很难翻身。
此外，许多国家的助学贷款还贷年限都在10年以上，如美国为10年，韩国为11年，日本允许受资助较多的学生把还贷期限延长至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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