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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老人"冲"晚辈,爱讲"不要井(紧),吃塘水"。晚辈们对一些小事不在乎,总喊"不要紧",老人会没头没脸地"冲"上一句。"冲"是个动作,我以为和挥记老拳差不多,劲不大,但很具威慑力。
没有井或不要井,只能吃塘里的水,这是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老人说的井,小时我以为就是落在村口的老砖井,说老是因为井栏都快被井绳勒烂了。老井旁有两条路,一南北,一东西,是来老井挑水的人踩出的,路上无草,光溜溜的,如聪明的脑袋。
老井水甘甜,生水、熟水都有深切的余味。老井幽深,看上一眼头晕半天,但挑水的人不停,一担担水从井里"扯"出,也没见露了井底。
老井确实很老。一来井栏可作证,二来井前本有一碑,碑上有文字,记了挖井之事:一秀才落难,幸得一女相救,秀才高中,为报女之恩,访不得,乃掘井于村口,以润物润心。大有聊斋之味,却是许多人见过这碑,后被砸,石上字亦被磨平。
老不老是另回事,水旺,水甜,作为井还有比这更好的?
老井里有两物相守,一龟一蛙,打水的人一定是先看到龟、蛙的,它们抬着头,眼睛让井口的太阳点亮,闪闪发光,此时的水是干净安全的。龟和蛙是老井的哼哈二将,它们活着,井水就是明净的。
龟和蛙是如何进井的?井栏高,它们蹦跶不进去。井又老,龟、蛙长生不死?这对我来说是个谜,我很久想此事。
老井的水气很旺,井底有水泡冒出,井壁的青砖缝隙也有水往下滴,老井一直不安静。流水不腐,老井是用另一种形式在流动的,所以老井一直活着,活得澎湃不已。
似乎还可以联想,周边至少五华里的人都吃过老井水,在老井水的滋润下丰满血肉和骨骼,之后四处行走。行走中,携上了生命中的老井水,老井水的流动就源远了,连通长江黄河,致远以大海大洋。
故乡是个窠臼,没有不能生发的。没有故乡的人总感觉没有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抬头见一鸟巢,是斑鸠的巢,几根柴草搭成,八面来风,可巢中有雏,成鸟围着打转,一派热络相。八面来风的巢是斑鸠的窠臼,生发了爱情,也生发了生命,有了生命还不生发一切。
老井无疑是故乡窠臼的组成部分,并且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一个作家说:井是探入故土的温度计。诚是。老井是故土善的记忆,是润物润心的表达,自然时时刻刻测量着故土的温情。
故土的深处温情四溢,孕育了水,比如老井的"井眼"就是在故土的深处大张着的。"井眼"吐水,清亮无休止地吐,保证了老井的润和泽,保持了老井不干涸的力量。老井不过是种保持的状态,将生命的水粒作不朽的盛载。
事实上故乡也就是种状态,也是个偌大的器皿,盛载着来来往往的过客。故乡大度,来者是客,住下了是亲,客和亲没有永远的界限,喝一口井里的水,分不出彼此的。
老井的井壁上一直有植物生长,植物是想探究老井秘密的,但大多数的植物难以走进井的深处,走上一段路就停止了脚步。蕨例外,它可以向井底延伸,把一些个植物远远甩在身后。事实上故土的荒地上是不长蕨的,也就老井中唯独有它。
我小时就喜欢植物,去老井便慕起蕨,渴望拥有一株栽在后院里。爷爷知我心思,不紧不慢地说:那是井草哦。井草?我不解,但也说不出一二三。或许蕨仅吃井水,塘水坚决不吃?蕨肯定是外来的,以井为家,和龟、蛙有一比,是个守卫者。大自然有趣,不是能完全解透的。
在老井的下首有一塘,塘中蒲草旺,塘水清清亮亮,清亮的水中有鱼虾、龟蛙,龟和蛙和老井中的龟、蛙相像,它们是兄弟?没有答案。但塘水和井水是沟通着的,地深处有"井眼"相连,水相互来往。
别耽心老井会"失",失不了的。李叔家是世代淘井人,一代代传。井水抽得快干,李叔腰中拴绳,溜溜地就能下到井底,把一些杂物掏出,把井壁破碎的砖头换了……一年一次,还都在大冬天,冬天的井下暖和,有暖气升腾。
故乡通了自来水,老井成了老物件,李叔不甘心,集资凑钱建了井亭,隔三差五约人小坐,说说老井的故事。
有人问李叔,淘井时龟、蛙去了何处?李叔一愣怔,哈哈大笑:不要紧,不要紧,它们有自己的路。边上人接上句:不要紧(井),吃塘水。龟和蛙去了何处?
天上的云在老井和塘间摇摆,白絮般的云叠出不同形状,我突然觉得,老井在白云的影子下和人捉迷藏,包括井中的龟、蛙、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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