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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晴好，地气水温仍高。一个周末，午时，阳光直射入青弋江。水不多，无渡，河床裸露。水面似有烟起，波光粼粼。我有了下河的冲动，终于还是克制了。
青弋江蜿蜒流过皖南大地，诗意恣肆。两岸古镇林立。桃花潭、弋江不说了；西河古镇，也不说了。说说马元村，像一个摇篮躺在青弋江的臂湾里，现在成了分洪道——青安江源头。马元村，曾是“三不管”地带，各个年代的印迹残存在斑驳的墙上。属于南陵，又嵌在芜湖县里，就像西河和弋江两地缠在一起，利益纷争时，拔锹举叉相向；利益一致时，又共同对外。在自足的圩堤内，一些违规小错也就被忽略了。交通不通时，只有靠步行和小划子而入，做公务的断难来此。那时马元，逃避政策者有之，打架斗殴闹出事避风者有之。闲时赌博者啸聚，赌赢赌输都离不了一个“吃”。赢了，就吃好的助兴；输了，吃个安慰。哪怕赌博不在了，吃却愈发讲究。忙时种田收稻，当然也有致力于酿酒做豆腐搞花种草的。圩区的村落搞不出太多的名堂，单是这吃，出了名。
领我们来的老许，事业有成，人也仗义，南陵东河人，中学在马元上的。说起以往他很感慨，从这里到市上，没有一整天是到不了的，现在一个小时就来了。
他与马元的羊肉馆女主人是中学同学。既是同学，羊肉肯定是正宗的，招牌是汪师傅羊肉。汪师傅是个中年女子，跟弋江三老太的主厨同好，好手艺，家常菜行天下。她笑意盈盈，脸红扑扑的，举个大锅铲，美味就出来了。红烧入味，清炖醒人。老许说，一天一只滩羊，早上五六点的最为正宗。一碗羊肝羊血，加上青弋江或青安江的活水，其嫩其鲜无比，滋味悠长，引无数"好吃佬"从四方汇来，咂嘴，折腰。我们都觉得，这是老许在为女老板暖场，还说今天老板特意安排地道的河滩羊。说着说着，锅子就上来了，香味就出来了。三下五除二，大家动手动嘴。老许一边张罗，一边张望，似有所待。在快要结束时，女老板出来，先是朝老许一个灿烂的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很豪气地把自己微信的二维码亮出，任人扫。老板出落有型，干脆利落，把剩下的羊肉置于一盘，撒上红汤白汤，连说带回去更好吃。老许也兴致高涨，连声应和。可以想见，中学那些年，小许肯定梦里梦外心心念念过，哪怕几十年后的今天或明天。
沿着内街东走西逛，粮站没怎么破损，老许上的中学却只剩下一边山墙了。许多门面还在，门里和屋后残缺，不少都倒塌了。一个边酿边卖的高梁酒铺还在，主人急切说，这酒好，水清冽，粮食精，酿酒老技术，价钱公道。一闻还真香。从内街转上码头，石条还在，船早没了。沿着堤埂走，老许指着滩地说，这就是从前赌博的地方，芦苇丛生，柳树遮日。不是精准举报，是抓不到的；就是举报，赶来时，早散了场。堤边，一对老夫妻正在拔菜。攀谈起来，两人都退休了，城里有房子。他们神情自若，有几分自得，笑着说，新拔新炒菜，对饮喝一盅。边上有人说，羊肉炖萝卜最好。男的笑，女的说，哪有那么多羊，草都来不及长，还是鸡鸭鹅好，手对江滩一指，鸡在跳，鹅在叫。是啊，远近多少家羊肉馆，散放在江滩上的羊，是供应不及的。男的，先是中学老师，后到县上工作。没教过老许。说了几个人都很熟的人，当年的情形就回来了。我想也是，怎么能在堤顶和堤外搭盖房子呢？女的，外地嫁入，当老师后，反不肯离开了。有菜地，有养鸡鸭鹅的江滩，有朝霞夕阳，有清风明月，还有不多不少的退休金，闲适安逸，有事没事喝一杯，乐在其中啊。
江上和岸边的那些新老故事都随水流逝了。沿着堤，沐着风，风中不乏暖意。老许时不时回头，回是回不去了，只能在回味中离去。马元，这个曾经偏僻的小村落，离城市近了，走的走了，来的来了。江水蜿蜒西流，夕阳很快沉入地平线，牛羊拖长了影子，晚归人的脚步并不匆匆。马元的灯火亮了，马元的灯火远了，马元也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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