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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凌泽泉有两副笔墨,一副写小说,一副写散文,散文是他的主业,小说是他的副业。他在散文方面的创作成绩斐然,已然出版了散文集《立体的乡愁》《种植鸟鸣》,还有这本新竣的《抒情的乡村》。由此不难看出,身居都市的作家,他的精神故园在乡村,他的情感寄寓在乡村的草木气息,他浓郁的乡愁在故土的风物和人事。
《抒情的乡村》多以回忆性的笔触深情重温昔日的这块心灵沃土,融岁月的情愫、感触、痕迹入乡村的万物,是一本不可多得的乡村“风物志”,也是作家主体情感真诚流露的“心灵史”。具体而言,这部散文集以下几个方面令人称道,颇具特色和个性风采。
其一,抒情主体情感的真挚、细腻、温婉。“修辞立起诚”,散文作为最重要的文类之一,因为其素材的真实性,因而对创作主体情感态度的真诚性要求是更高的。凌泽泉的这部散文集可以说很好地践行了散文写作这一文体成规。我和凌泽泉同为合肥市作协主席团成员,开会的时候经常交流对生活、对文学的看法,他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臧否现实、文学,发表对当下的看法,颇为真诚,不似我这般学院派的“理性”。他的真诚来源于他自己内心坚守的价值判断和情感倾向,这其中,就有他对当下物化现实的拒绝,对欲望化世俗化功利化社会现象的反感,而他赖以抗衡世俗现代性的感性力量和心灵资源来源于他从故乡的风物及其人情、伦理、乡俗、生活方式所习得的思想志趣和审美精神。作家来自乡村,熟悉故土的一草一木、山川河流、风土人情、伦理礼俗,在这样的乡村语境中成长起来的他,心灵无不烙刻着乡村的经验和情感以及由此形成且“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念。当作家在现实中感到困惑、疲惫的时候,他深情回眸昔日的乡村,不仅仅是安顿自身躁动的灵魂,也寄寓着内心对乡村、对故土的虔诚,对往昔生活及其观念的深情固守,正如作家在自序中所说:“我试图让自己的文字能够氤氲些草木的气息,即便是对乡村的一次次张望,也心怀虔诚。”
《抒情的乡村》共分五辑:《槐花细细开》《蛙声筑楼》《秋色斑斓》《冬阳和暖》《时间有痕》,在时序的递嬗、季节的转换中抒发了岁月流逝的印痕,尤其是凸显了创作主体对乡村情感真诚、细腻和温婉的抒发。春天的布谷啼播、槐花细开、桃花灼灼、山菇撑伞、春山鸟语,无不显示出乡村万物苏醒的精气神;蝉鸣蛙声、栀子芬芳、夏荷浮翠,无不映射出夏日乡村的勃勃生机;秋色更是斑斓,扁豆花开、棉花云白、金桂弥芳、芦花似雪,还有很多诗意的农事,唤起多少潮湿而温润的乡村记忆;冬天檐下腊味、劈柴的人生、年饭里的亲情、袅袅的炊烟,勾勒出充满人伦色彩温情而和谐的乡村生活图景。这些生命感受在城市生活中是迟钝的、麻木的,城市因远离故土和自然,也在某种程度上丧失了生命的原初体验和诗意的审美情怀。贾平凹有一句话:“你怎样对待自己,就怎样写散文。”说的是写散文要真诚,不能弄虚作假,也不能得过且过。在我看来,凌泽泉深谙真诚是散文的生命,他的散文就是写他自身真切的生命体验,真诚而又自然。
其二,“万物有灵”的情感化叙述与诉说。通读散文集,除了上面论及的抒情主体的真诚以外,给人印象深刻的是,《抒情的乡村》赋予了审美对象“万物有灵”的人格化、情感化的主体性品格。乡村的草木、风物、历史不是被动的审美客体,而是充满了如人一般的灵性、情感和欲望。恰如扉页上所言,“每一座山峰,都在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故事;每一条田埂,都在讲述着美丽浪漫的传奇;每一条河流,都充满了葱翠欲滴的诗意;每一处村庄,都承载着辉煌而又沉甸甸的历史。”文集中的多篇散文对乡村物象、事象的描摹充满了大量人格化修辞,这里不妨援引一段原文:“飞舞是镰刀的梦想,春风轻抚窗棂的那一刻,镰刀最先窥到;燕子回到房梁之上,镰刀第一个发觉。那月牙状的锯齿里,去岁的草香开始复苏,旧岁的麦香与稻香也被唤醒。镰刀走下墙壁的步伐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不仅仅是人格化情感化地呈现对象的主体性,散文中还藉由风雨、青瓦、桃花、布谷、麻雀、斧头、炊烟等的视角打量乡村的日常。这些视角的开拓,不仅让乡村世界洋溢着盎然的诗意,同时也让寻常乡村“存在者”的“存在”具有了别样的内涵。这种情感化人格化的书写,不单单是敞亮了审美对象的主体性,也是散文家本人生命意识和生命观的一种展现。在作家眼里,乡村的万物都是有生命的,每一个乡村“存在者”都饱含着丰富的情感,见证着乡土历史的演绎和时空的沧桑,见证着乡土社会伦理、文化、风俗的时代变迁。乡土万物“追求”的是个体无拘无束的自由生命,是大自然的顺化和乐天知命的达观,而这一切似乎在世俗化城镇化的历史进程中离我们原来越远了。所以,乡村的生活经历和体验,引发了作家无限的“乡愁”。作家的另一本散文集就是《立体的乡愁》,而这本《抒情的乡村》更是把“乡愁”引向绵邈和深邃,也是作家在艺术中构建自我的精神家园,只有在故土的山水逍遥和风物流连中才能暂时忘却尘世的禁锢、烦忧,只有在心灵世界里有一方“精神飞地”,才能构筑内心的堤坝,抗衡物化世界对人性的压抑和侵袭。
其三,长短相宜的篇幅,素朴且诗意飞扬的文字。散文集多是篇幅不长的抒情短章,只有写乡村的文化、掌故、历史的那几篇稍长一些。篇幅短小,但并不意味着内涵的浮浅,“尺幅千里,必当言微意深”。中国古典散文也颇多抒情短制,如柳宗元的《永州八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张岱的小品文《西湖七月半》等,现当代文学中的鲁迅、朱自清、周作人、杨朔也有许多脍炙人口的短篇抒情散文经典。当然,《抒情的乡村》并不追求多么深邃的思想主旨,而是更多地抒发对故乡的深情,乡村的每一个风物、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农事都能触动作家敏感的内心,引发他对故土的相思与缅想。抒情短章多是随性而发,依着自己真实的内心,满蕴着浓郁的乡愁,充溢着对乡土真挚的感情,捎带着作家带有乌托邦色彩的回忆性阐释,同时也深切体现了抒情主体个性化的生命意识与审美观。
第五辑“时间有痕”里面的篇幅稍长,尤其是对故土历史的人文考察,不是简单的历史系谱学追寻,而是交织着乡村的回忆性想象和乡情民俗的熏染。《深情烧脉岗》《豪迈的山水情怀》《风过安溪村》等篇幅将“时间”的痕迹深情地融入散文的字里行间,让读者在领略自然山水、田园的基础上,感受乡村的人文底蕴、历史掌故、文化遗存甚或美丽的传说。《抒情的乡村》里的文字也是满贮诗意,比如:“露水瀼瀼的秋夜,月光静悄悄地漫下来,伏在枝柯间,一朵朵闲云也飘然而下,柔柔地铺开洁亮的被褥。想来,这枕月衾云的枝柯,竟也有着如此的浪漫。”不难看出,文集中的文字既典雅不失风致,富有诗意,深受古典文学的影响,又面对当下活色生香的现实,具有素朴灵动的质地。
有人感叹,中国当代文学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维度:“城里人下乡”和“乡下人进城”。城里人下乡指的是知青文学,而乡下人进城则是伴随着中国现代性的历史进程,乡村青年进城的生存史与心灵史的文学书写。凌泽泉当然属于后者,他虽肉身进了省城合肥,但他的精神仍然属于乡村。他对乡村的回望与深情,不是知青作家“外来者”的眼光看待乡村,而是有着非常真切的乡村生活经验与昔日乡村生活的价值认同与审美感知。由此,他对乡村的抒情,是“贴地”的飞行,是及物的抒情,是将主体深挚的情感、岁月的情愫融入到乡村万物的抒怀。这种情感打通了过去与当下的壁垒,由现实出发而回溯往昔,或由回忆再回到当下,其自由的、审美的灵魂穿梭于它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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